毒液X埃迪   

01

 

埃迪以为他死了。

 

安妮向他跑过来，她似乎在说什么，他发觉自己有些听不清了。他这几天基本没睡过觉，精神紧绷了太久，过量的运动与受伤让他筋疲力尽了。他们刚刚拯救了世界，而他的共生体在爆炸的火焰中保护了他。

 

拥有与失去毒液都是这么突然，着急得像一个荒谬的梦，他没给过他选择，他从来也没让他有所准备。他听到自己在阻止他了吗？埃迪感到愤怒，他的胸口一阵阵地发疼，他猜测是那股冲击力弄裂了他的骨头，而共生体还没来得及治愈他。

 

安妮扶住了他，她提了一个关于毒液的问题。埃迪的意识发糊，他再也站不住了，哪里都在疼，他就快要流眼泪了。

 

接下来他睡了三天。

 

语音邮箱里有安妮和丹的留言，他们建议他再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但他只是谢了他们的好意，关掉手机就把自己闷进枕头里继续睡。他的梦又多又乱，那本该个是噩梦，一种活动的生物缠住了他的身体，像打翻的墨水迅速淹没了他的每一寸皮肤。这个危险的，强横的黑色大怪物，摊开了他巨大的手掌，轻轻托住埃迪的身体以避免锋利的爪子划伤他。

 

别担心。他说。

 

“你……你还在吗？”埃迪坐在他的掌心里问。他没有逃离，他在那一团变幻的黑色流状物里自由地走动，它们像是云朵和溪水那样跟随着他。庞大的，怪物的白色眼睛直盯住他，一语不发，他只是凝视着他，看起来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了。

 

他醒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他们的链接。这就像是……毒液还在他的身体里，但他怎么不出现？是因为他伤得太重了？当然也很可能这一切都只是埃迪的错觉，或许他只是想象着他们还联结着彼此。

 

埃迪总是很累，他吃光了家里所有的巧克力，又订了很多很多的外卖，卡里的钱快刷光了。然后就是睡觉。那团黑色的物质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的梦里。大多数时间里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埃迪待在一起，这带给他一种诡异的宁静感。有时他会变得很大，像一个巨人那样坐在他身边，黑色的液体包裹住埃迪，把他送到他的肩膀上。有时他变得只有手掌大小，像个恼人的毛线球，在埃迪的衣服里面钻来钻去。

 

“我觉得我要疯了。”埃迪对着镜子说。好在他的脸色看起来没有那么差了。

 

是时候去找一份新的工作了，他告诉自己，或至少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与精神状态，而不是透支着信用卡，在脏得快要腐烂的房间里缅怀他的共生体伙伴。

 

“毒液，如果你在这里，就……试着告诉我，好吗？”埃迪久久地盯着镜子，希望他能突然出现，“我不会被吓到的。”

 

他耐心地等待了很久，他期盼着他的回应。埃迪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照过镜子，久到他都开始认为镜子里的人不像自己了。

 

“蠢透了。”他低声骂了一句，无法抑制自己失落的情绪。尽快面对现实吧，他消失了。就像他说过的那样，埃迪确实是个失败者，总是难以接受一段关系的破裂——他失去了安妮却还烦人地在她家门口徘徊，现在他失去了毒液，还要可悲地幻想着他还在。

 

他踹了一脚椅子，从冰箱里拿出最后两瓶酒。瓶子和膨化食物的包装袋在地上堆得到处都是，垃圾桶塞得满满的，几天前的食物残渣上围绕着几只飞虫。埃迪觉得它们的飞行轨迹像是催眠，于是他吃完晚饭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回他什么梦都没做，没有声音，没有场景，也没有他自己，对最近的他来说，这种安静与祥和可太难得了。但这段时间没有维持太久，可能最多也就两小时。因为那个黑色的怪兽从深渊底下窜了出来，大张着嘴，亮出尖利的牙和长长的舌头咆哮着——

 

好饿！！

 

 

02

 

细密的黑色丝线遍布他的手臂与脚踝，他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操控着扑向垃圾桶。这股力量太熟悉了，剧烈的饥饿感与浪潮般的生命力冲刷过他的全身，在他的血液里窜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但眼下真的没有太多时间去感动。埃迪光是阻止他的共生体去吃垃圾就已经费尽力气了。

 

“等等，听着！我们不能翻垃圾桶里的东西吃！那很脏！而且它们都坏了！”埃迪与毒液的力量做抗争，被弄倒的垃圾桶里倒出了一堆散发着恶臭的食物，他们争执时还踹开了另一个垃圾袋，他踩爆了一盒滑溜溜的东西，差点摔倒，而共生体伸出的手掌从后面把他扶稳，现在他的房子变成了真正的垃圾场，好极了。

 

给我们找点吃的，埃迪！

 

“我们这几天吃了不少东西……是你，对吧？你一直在。”埃迪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往外走，“你在干什么？”

 

还不够。你的邻居可以做个开胃菜。

 

“不行！你不能饿急了就到处吃人，虽然他是个混球，但我们不能——”埃迪的心跳快得将要蹬塌他的胸骨，他的脑袋里一团糟，慌张，焦惧与兴奋——跟毒液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但最多的是欣喜。重新与他对上话竟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

 

我们也很开心，埃迪！刚刚恢复，前几天太虚弱了。

 

共生体读到了他的心情，好吧，他当然能，差点忘了。埃迪不自在地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发起了烫，被完全摸透想法不管放在什么情况下都怪怪的。

 

这不奇怪。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

 

“还是很奇怪……我大概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好在他冷静下来了，埃迪带着他们走到过道，而毒液带着他们冲到一只宠物狗面前。

 

“停下！你不能吃宠物狗，好吗？听我的。”埃迪压低了声音，同时对年轻的狗主人微笑着道了歉。

 

那我们能吃什么？！

 

他的共生体刚刚恢复，是该进食。埃迪想了一会儿，打开了手机里的地图：“别着急，让我搜一下最近的一个农场在哪儿。”

 

找到了具体方位，埃迪本想查一下怎么坐车，但毒液占据了他的身体，黑色的物质像是经脉，快速地覆在他的躯体上张开，又像在织一张大网，他把埃迪密不透风地护在体内，成为了他的战衣。这是他苏醒后第一次这么做，埃迪的身体竟然在为这股力量轻微地发颤。

 

“我们很快，埃迪，我们跑着去。”

 

他高速而敏捷地在夜晚穿行，没有人注意得到他们，毒液像一只捕食的豹子，他从一座大楼跳向另一座大楼，埃迪被可怕的高度吓得不轻，但他现在好那么一点了，至少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大声惨叫。

 

“没必要害怕。我不会让我们掉下去的。”毒液没有减速，风穿过他们，埃迪慢慢睁开了双眼，城市的灯光在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细碎的微光在他们往下跳的时候急剧变大，点亮一切。如果他能克服，大概会认为现在的风景不错。

 

他们到达农场时撞断了栅栏，埃迪看到受惊了的奶牛和羊群，以及养在舍里的鸡鸭，他几乎要开始为农场主感到抱歉了。他以后会想办法补偿他的。

 

“都能吃吗？”毒液在征求他的同意，口水已经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了。

 

“嗯……挑你喜欢的吃吧。”埃迪愧疚地闭了眼，避免看到动物们被毒液的牙齿撕碎。至少他们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这里是郊外，还是半夜，不会有人看到他们。他喀拉喀拉地咀嚼着，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嚼可可米。他们胃里的那股饥饿感终于被渐渐填满。

 

饱餐了一顿，毒液满足地躺在青草上，埃迪毫无准备地被带倒在共生体厚实的躯体上，他渐渐收了回去，像几条黑色的小鱼游进了埃迪的衣袖。现在有点像他做过的梦了，他们一起安静地看着星星，结合的感觉与饱腹感温暖地沁入埃迪的胃部，在血管里流淌开去的舒适与安逸让他的神经在这么多天以来头一回彻底放松了。像是……他的生命就是为了这一刻。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

 

耳边的声音吓得他坐了起来。该死，他还当自己在做梦吗？他真的该好好习惯一下毒液已经回到他身边了！

 

埃迪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瞬间跳出来的想法由不得他控制，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出现这个念头的。

 

你会弄明白的，埃迪，不管怎么样，我们的生命存在确实是因为你。

 

“唔……谢谢？”到现在为止，他必须得承认他真的不擅长应对毒液的这些话，不过……反正他都能读到他的想法，他会理解的。

 

能理解。就像我说的，我很喜欢你，埃迪，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我是……开始喜欢你了，毒液。”埃迪困难地吞咽着，他试着用第三方的角度去判断他们现在的对话是否正常，他跟他的大号寄生虫在郊外的星空下互表心意是不是很奇怪？

 

不许再说寄生虫这个词！想都不许想！

 

“好吧，抱歉。”他在脑袋里大吼，而埃迪偷笑起来，他生气的样子很好玩，他都想要用这个称呼去逗逗他了。

 

埃迪，很开心？

 

毒液感知到他的情绪，黑色的溪流从他的颈部往下化开，缠在他的指间升到空中缓慢成型，像是开出了一朵花，他探出脑袋咧开着嘴，就像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很开心。”埃迪移动起手指想尝试着去摸摸他，但又有点犹豫。他应该不会咬他一口什么的吧？

 

“当然不会。我们不会伤害你。”他抬起小脑袋贴向埃迪的手掌，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乖巧得像一条家养蛇。

 

埃迪的心脏飞速跳动着，他温和地抚摸着他，光滑的带着温度的表面变得很柔软。埃迪打了个哈欠，他又有些困了。

 

“睡吧，埃迪。”他在他的脚下生出支流，无数条黑液蔓延着从背后拥抱住他，“我带我们回去。”

 

“晚安。”埃迪放心地在里面闭上了眼。

 

 

03

 

事情开始回到正轨了，或者说，开始彻底脱轨了？总之，他得到了一份新的活儿，见了安妮，感谢了她和丹，他瞒下了毒液的事，但似乎不太成功。她看起来挺怀疑的。

 

他们待在一起之后也没什么特殊的，除了偶尔地咬掉一两个坏蛋的头，更多的时间就只是（外人看来的）自言自语，去超市给毒液买它想吃的零食，在家里的各种东西上贴好简明易懂的标签，并且时刻都在解释他的各种问题，好让他尽快适应他们的生活。埃迪现在不太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了，他愉快地跟他的共生体交谈着，甚至被逗得笑起来，从他新邻居的眼神就能看出，他怀疑他是一名精神病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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